史記卷一百二十二 酷吏列傳 第六十二

[peter_zhong]

注 集解漢書音義曰：“武帝使楊可主告緡，沒入其財物，縱捕為可使者，此為廢
格詔書，沮已成之C”索隱應劭雲：“沮敗已成之事。格音閣。”
王溫舒者，陽陵人也。 少時椎埋為奸。 已而試補縣亭長，數廢。為吏，以治獄
至廷史。事張湯，遷為御史。督盜賊，殺傷甚多，稍遷至廣平都尉。擇郡中豪敢任吏十
余人，以為爪牙，皆把其陰重罪，而縱使督盜賊，快其意所欲得。此人雖有百罪，弗法；
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滅宗。以其故齊趙之郊盜賊不敢近廣平，廣平聲為道不拾遺。
上聞，遷為河內太守。

注 集解徐廣曰：“屬馮翊。”
注 集解徐廣曰：“椎殺人而埋之。或謂發?。”
素居廣平時，皆知河內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馬五十匹，為驛自河
內至長安，部吏如居廣平時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連坐千余家。
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奏行不過二三日，得可事。論報，
至流血十余裡。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盡十二月，郡中毋聲，毋敢夜行，野無犬吠
之盜。其頗不得，失之旁郡國，黎來， 會春，溫舒頓足嘆曰：
“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殺伐行威不愛人如此。天子聞之，以
為能，遷為中尉。其治復放河內，徙諸名禍猾吏 與從事，河內則楊皆妳麻戊， 關中
楊贛妳成信等。義縱為內史，憚未敢恣治。及縱死，張湯敗後，徙為廷尉，而尹齊為中
尉。

注 索隱黎音犁。黎，比也。
注 集解徐廣曰：“有殘刻之名。”索隱徒請名禍猾吏。案：漢書作“徒請召猜禍
吏”。服虔曰：“徒，但也。猜，惡也”。應劭曰“猜，疑也。取吏名為好猜疑人作禍
敗者而使之”。
注 集解徐廣曰：“一雲‘麻成’。”
尹齊者，東郡茌平人。 以刀筆稍遷至御史。事張湯，張湯數稱以為廉武，使督盜
賊，所斬伐不避貴戚。遷為關內都尉，聲甚於寧成。上以為能，遷為中尉，吏民益凋敝。
尹齊木強少文，豪惡吏伏匿而善吏不能為治，以故事多廢，抵罪。上復徙溫舒為中尉，
而楊僕以嚴酷為主爵都尉。

注 索隱茌音仕疑反。
楊僕者，宜陽人也。以千夫為吏。 河南守案舉以為能，遷為御史，使督盜賊關東。
治放尹齊，以為敢摯行。稍遷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為能。南越反，拜為樓船將
軍，有功，封將樑侯。為荀彘所縛。 居久之，病死。

注 集解漢書音義曰：“千夫若五大夫。武帝軍用不足，令民出錢谷為之。”
注 集解徐廣曰：“受封四年，征朝鮮還，贖為庶人。”索隱案：漢書雲“與左將
軍荀彘俱擊朝鮮，為彘所縛。還，免為庶人，病死。”
而溫舒復為中尉。為人少文，居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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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為丞相，征湯為史，時薦言之天子，補御史，使案事。治陳皇後蠱獄，深竟
黨與。於是上以為能，稍遷至太中大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在深文，拘守職之吏。
已而趙禹遷為中尉，徙為少府，而張湯為廷尉，兩人交蹭，而兄事禹。禹為人廉倨。
為吏以來，舍毋食客。公卿相造請禹，禹終不報謝，務在絕知友賓客之請，孤立行一意
而已。見文法輒取，亦不覆案，求官屬陰罪。
湯為人多詐，舞智以御人。 始為小吏，幹沒， 與長安富賈田甲妳魚翁叔之屬交
私。 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內雖不合，然陽浮慕之。

注 集解蘇林曰：“拘刻於守職之吏。”
注 集解韋昭曰：“制御人。”
注 集解徐廣日：“隨勢沉浮也。”蹯案：服虔曰“射成敗也”。如淳曰“得利為
幹，失利為沒”。索隱如淳曰：
“得利為幹，失利為沒。”正義此二說非也。按：幹沒謂無潤及之而取他人也。
又雲陽浮慕為幹，心內不合為沒也。

注 集解徐廣曰：“姓魚也。”
是時上方鄉文學，湯決大獄，欲傅古義， 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妳春秋補廷尉史，
亭疑法。 奏讞疑事A必豫先為上分別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讞決法廷尉，箴令 揚主
之明。奏事□譴，湯應謝， 鄉上意所便，必引正妳監妳掾史賢者， 曰：“固為臣議，
如上責臣，臣弗用，愚抵於此。” 罪常釋。
*(聞)* *[閑]*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為此奏，乃正妳監妳掾史某為之。”
其欲薦吏，揚人之善蔽人之過如此。所治□上意所欲罪，予監史深禍者；
即上意所欲釋，與監史輕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即下戶羸弱，時口言，雖
文致法，上財察。 於是往往釋湯所言。 湯至於大吏，內行修也。通賓客飲食。於故
人子弟為吏及貧昆弟，調護之尤厚。其造請諸公，不避寒暑。
是以湯雖文深意忌不專平，然得此聲譽。而刻深吏多為爪牙用者，依於文學之士。
丞相弘數稱其美。及治淮南妳衡山妳江都反獄，皆窮根本。嚴助及伍被，上欲釋之。湯
爭曰：“伍被本畫反謀，而助親幸出入禁闥爪牙臣，乃交私諸侯如此，弗誅，後不可治。”
於是上可論之。其治獄所排大臣自為功，多此類。於是湯益尊任，遷為御史大夫。

注 索隱傅音附。
注 集解李奇曰：“亭，平也，均也。”索隱廷史，廷尉之吏也。亭，平也。
使之平疑事也。
注 集解韋昭曰：“在板箴。”正義按：謂律令也。古以板書之。言上所是，著之
為正獄，以廷尉法令決平之，揚主之明監也。
注 集解徐廣曰：“應，一作‘權’。”
注 正義百官表雲：“廷尉，秦官。有正妳左妳右監，皆秩千石也。”按：上即責，
湯應對謝之如上意，必引正妳監等賢者本為臣建議如上意，臣不用，愚昧不從至此也。
注 集解蘇林曰：“主坐不用諸掾語，故至於此。”
注 集解徐廣曰：“詔，答聞也，如今制曰‘聞’矣。”蹯案：瓚曰“謂常見原”。
注 集解李奇曰：“先見上，口言之，欲與輕平也。”
注 集解李奇曰：“湯口所先言皆見原釋。”
注 集解徐廣曰：“元狩二年。”
會渾邪等降，漢大興兵伐匈奴，山東水旱，貧民流徙，皆仰給縣官，縣官空虛。
於是丞上指，請造白金及五銖錢，籠天下鹽鐵，排富商大賈，出告緡令， 稦豪強
並兼之家，舞文巧詆以輔法。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晏，天子忘食。
丞相取充位， 天下事皆決於湯。百姓不安其生，騷動，縣官所興，未獲其利，奸
吏並侵漁，於是痛繩以罪。則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咸指湯。湯嘗病，天子至自視病，
其隆貴如此。

注 正義緡音岷，錢貫也。武帝伐四夷，國用不足，故稅民田宅船乘畜產奴婢等，
皆平作錢數，每千錢一算，出一等，賈人倍之；若隱不稅，有告之，半與告人，余半入
官，謂緡。出此令，用鋤築豪強兼並富商大賈之家也。一算，百二十文也。
注 集解徐廣曰：“時李蔡妳莊青翟為丞相。”
匈奴來請和親，鏦臣議上前。博士狄山曰：“和親便。”上問其便，山曰：“兵者
兇器，未易數動。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結和親。孝惠妳高後時，天下安樂。
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邊蕭然苦兵矣。孝景時，吳楚七國反，景帝往來兩宮閑，寒心者
數月。吳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實。今自陛下舉兵擊匈奴，中國以空虛，邊民
大困貧。由此觀之，不如和親。”上問湯，湯曰：
“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若湯之治淮南妳
江都，以深文痛詆諸侯，別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湯之為詐忠。”於是上作色
曰：“吾使生居一郡，能無使虜入盜乎？”曰：“不能。”曰：“居一縣？”
對曰：“不能。”復曰：“居一障閑？” 山自度辯窮且下吏，曰：“能。”於是
上遣山乘鄣。至月余，匈奴斬山頭而去。自是以後，鏦臣震懾。

注 正義障謂塞上要險之處別築城，置吏士守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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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索隱案：中，如字。謂以法中傷之。
注 索隱漢書作“寓人象”。案：寓□偶也，謂刻木偶類人形也。一雲寄人形於木
也。
寧成者， 穰人也。 以郎謁者事景帝。好氣，為人小吏，必陵其長吏；
為人上，操下 如束濕薪。 滑賊任威。稍遷至濟南都尉， 而郅都為守。始前數
都尉 皆步入府，因吏謁守如縣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聞其
聲，於是善遇，與結蹭。久之，郅都死，後長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於是上召寧成為中
尉。 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注 集解徐廣曰：“寧，一作‘寧’。”
注 集解徐廣曰：“屬南陽。”
注 索隱操音七刀反。操，執也。
注 集解徐廣曰：“一無此字。”蹯案：韋昭曰“言急也”。
注 正義百官表雲：“*(都)**[郡]*尉，秦官，掌佐守典武職甲卒，秩比二千石，
有丞，秩皆六百石，景帝中二年更名都尉。”若周之司馬。

注 索隱數音所注反。
注 正義百官表雲：“中尉，秦官，掌徼循京師，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執金吾。”
顏雲：“金吾，鳥名也，主辟不祥。天子出行，職主先道，以御非常，故執此鳥之
象，因以名官。”
武帝□位，徙為內史。外戚多毀成之短，抵罪髡鉗。是時九卿罪死即死，少被刑，
而成極刑，自以為不復收，於是解脫， 詐刻傳出關歸家。稱曰：“仕不至二千石，賈
不至千萬，安可比人乎！”乃貰貸 買陂田千余頃，假貧民，役使數千家。數年，會赦。
致產數千金，為任俠，持吏長短，出從數十騎。其使民威重於郡守。

注 索隱上音紀買反，下音他活反。謂脫鉗□。
注 索隱上音食夜反。貰，賒也，又音勢。下音天得反。
周陽由者，其父趙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陽，故因姓周陽氏。 由以宗家任為郎，
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時，由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謹甚，然由居二千石中，最為
暴酷驕恣。所愛者，撓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誅滅之。所居郡，必夷其豪。為守，視都
尉如令。為都尉，必陵太守，奪之治。與汲黯俱為忮， 司馬安之文惡， 俱在二千石
列，同車未嘗敢均茵伏。

注 集解徐廣曰：“侯五年，孝文六年國除。”正義周陽故城在絳州聞[喜]縣東二
十九裡。
注 索隱案：與國家有外戚姻屬，比於宗室，故曰“宗家”也。
注 集解漢書音義曰：“堅忮也。”
注 集解漢書音義曰：“以文法傷害人。”
注 集解徐廣曰：“漢書作‘馮’。伏者，軾。”索隱案：均，等也。茵，車蓐也。
伏，車軾也。言二人與由同載一車，尚不敢與之均茵軾也，謂下之也。
漢書“伏”作“憑”也。
由後為河東都尉，時與其守勝屠公 爭權，相告言罪。勝屠公當抵罪，義不受刑，
自殺，而由□市。

注 索隱風俗通雲：“勝屠即申屠。”
自寧成妳周陽由之後，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類多成妳由等矣。
趙禹者，

[peter_zhong]

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 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老氏稱：“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也。昔天下之網嘗密矣，
然奸偽萌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當是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 非武健嚴
酷，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職矣。故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
乎”。“下士聞道大笑之”。非虛言也。漢興，破觚而為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