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中不可替換的位子（上）

[Niya elf]

愛情中不可替換的位子（上）


文/matisse‧伍

悉心照料的釀成一甕酒，粗糙大意的壞成一罈醋。
這一路顛簸的回程，這兩股甘醇與酸楚的津液在我心中翻絞著。
在她刻意與你淺聲調笑的前座，在我微醺假寐的後座。

散筵時，她來搭你的順風車似乎是一場眾志成城的功德圓滿。
一整晚的喜宴上你熱心的同事們對於撮合你和她的事，表現得熱情熱切熱烈。叮嚀你幫她夾菜舀湯，要你們倆一起去向新人敬酒，臨散席還特別囑咐你先帶她去喝杯咖啡再散散步上山去看看夜景再回家，還很有義氣地說~~若明天遲到可先幫你們擋一下，你尷尬地不知如何收場悶著頭只顧著喝湯，我微側著身看她，她臉上有點羞怯漾著一抹極收斂的淺笑，不曉得是湯燙嘴還是酒精的作用亦或是不知所措你臉紅透耳根與脖子，不安地偷喵了我一眼後像找到救兵似地開口說~~不行，我要載我室友回家！
當然，會有些打定主意要送佛送上天的人說~~你室友我幫你載他回去好了！又有人要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開玩笑地要我識相點，俗話說寧可去拆廟也不要擔誤了一門親啊！總之，要我不要跟去當『飛利浦』！

這夜是你公司同事的婚宴，我跟他們都不熟，只有年前陪你去吃尾牙時見過一次面，你向大伙介紹我是你的室友。我一向應付不來人多的場合，再加上又都是生份的人應對起來更顯吃力，你要我陪你去，我想都不想就搖頭了。你說經理結婚今天全公司都會到齊，不同部門的人一定會拼酒，那不然要我開車送你去，回程再看搭別人的便車或者計程車好了！聽到你說全公司都會到齊，我想了想，別有居心地答應了。

我察覺到最近的你似乎有點不尋常，是比抽象的『感覺』更具象的『察覺』。
我們還是如舊地吵鬧與甜蜜，你起床出門上班下班睡覺的作息都如常，只是這陣子臨睡前手機響起的次數變多了，簡短幾句就掛上。對方彷彿都問著簡答題，只聽著你說著~~「對」、「好」、「OK」、「就這樣」，你也從來沒有否定或其他的答案。有一次也是臨睡前我從浴室出來，你在陽台倚著欄杆講電話，這次似乎是比簡答題複雜熱鬧些的複選或申論題，你的背影看來有些陶醉，我根本無心留意這些，如果不是後來我開吹風機時你猛地回頭，匆匆掛上電話這個行動啟我疑竇。
我從穿衣鏡中瞥見你有些心慌的神色，我轉身看你，你尷尬地硬打了個極不自然的哈欠後，閃進浴室裡，害我失眠到半夜。
上週五下班後我們準備要去健身房時，突然下雨。我們只好趕緊將腳踏車收起，改開車去，一坐上車你急著連按兩下芳香劑，這個動作我看在眼裡，一路上疑惑著。
我想當時車上一定有著其他味道，也許是你剛才下班時載了誰所留下的味道，只可惜那天我鼻塞。

因為停車位不好找，到餐廳的時間已經有些遲了。還好你別有居心的同事幫你留了個位子，還邀功地說~~特地幫你留了這個位子，一邊瞟著鄰座的她神情曖昧地撞了你一下肩膀又對你揚揚下巴眨著眼似乎是要你好好把握的意思。
只剩一個位子，我很尷尬地杵著。只好要服務生添張椅子，硬是在你左邊坐下，她在你右邊。
「這樣也好！你們…大夥靠近些。」你正對面的同事擠眉弄眼地對你說著。

我於是淡淡地擺頭隔著你看了她一眼，旁分的齊耳直髮，在髮量少的一側卡了只鑲著水晶方鑽的夾子，V領合身的黑色萊卡材質上衣，佩戴著一條白金短鍊，上面綴著一顆與髮飾同款的方鑽剛好崁在細瓷鎖骨間的頸窩裡，清朗眉目間伸出一管削直秀氣的鼻樑，臉上敷著淡淡地胭脂，看得出是有一番精心的打扮，是個漂亮的女人。
發覺我在看她，她於是轉頭給我一朵嫵媚的笑。

在座沒有人知道我們除了室友外更甚一層的關係，我們的情事在人前就似走在一條被濃蔭遮蔽月光曬不進的道路，隱密得緊。於是，在觥籌交錯中我很容易經由你同事戲謔調笑間知道了一些事。
他們都想撮合你跟她，你們是全公司唯二未婚的自由人。只是她之前有男友，而你的情事在他們眼中向來神秘，剛好她上個月分手，又禍不單行地掉了車子，於是好事的人就要你接送她上下班，剛好又有點小順路。
你順道接送她的事沒有跟我提起過，我想，你大概是覺得沒有什麼。只是我無端聯想起鼻塞那夜你連按兩下芳香劑的動作。

因為我跟大家都不熟，於是乎就享受到特別客氣地招待，每個人都怕我受冷落覺得無趣都輪番來找我喝酒，原先說好回程充當司機的我反而喝得比你多，走起路來都有點頭重腳輕了。

好像也沒有約，只是散筵後，她自然而然與我們一道走。

到停車場時我習慣地要開前座車門上車，你從背後拍我肩膀要我坐後座。「後座寬敞躺著較舒服些，也不會被安全帶勒住胃！」你邊說邊幫我開車門，還要我小心不要撞到頭，好像我真的喝醉了似地。「我知道！我又沒喝醉！」我在你耳邊嘟嚷著，你抓抓我的頸背，揉揉我的太陽穴，又問了句~~「還好吧？」我背著她對你扮著鬼臉，舒服地脫鞋躺下，整個人被酒精煨得暖暖的。

她一上車還未坐定就直接將座位往前移再繫上安全帶，整個動作像演練了千百次地極熟練而俐落，坐定後打開儀表板旁的置物盒抽出濕紙巾來轉身遞給我，要我擦擦臉，說這樣會較容易醒酒。

我也沒多想其他，只覺得濕紙巾有點乾，大概是開封太久了，這就想到這好像是上個月去烤肉時用剩的，我都忘了隨手收在哪了？怎麼她會這麼清楚？車子上路後在引擎低頻推進的律動與酒精的催化下我很快地眼皮直往下褡。

車子突然停下時，我醒來，原來是停紅燈。你趁空點一枝菸，也沒問她介意否，這不像你，只見她同時間很自然地將窗戶降下，你們一句話也沒說，這個完美的默契使我心裡起了點小疙瘩，打了個酒嗝。我於是決定繼續微瞇著眼抗拒著若即若離的睡眠偷偷趁隙觀察前座的你們。

你們也沒有太多交談，車上播放著昨天新買的我們青春期的偶像中森明菜的最新專輯─『歌姬精選』。偶爾她開口問你些什麼，你總是簡單地回答著~「對」、「好」、「OK」。迷糊中聽見你這樣熟悉的答案，我恍然明白，原來…臨睡前的電話是她打來的，只是….她打來說些什麼呢？想到這一層突然酒醒了一大半精神來了，那麼，對於你同事巧扮喬太守的美意，她亦是有意願的囉！於是我提醒自己更是要表現出醉酒昏睡的模樣。

她用著嬌媚帶笑的溫柔語調揶揄你餐宴上低頭輕聲對我說卻怎麼被她聽到的─你把『帶子芹菜』裡的新鮮干貝誤看成是香蕉切片的蠢事。你是低聲說的，她怎會知道，分明一整晚都在留意著你。見你尷尬而孩子氣地抓頭笑著，她忍不住地高興笑開來，笑聲有點久，我感覺很刺耳。你突然回頭看我，見我仍熟睡著復回頭，你要她小聲點，手指比著我說~~他昨晚沒睡好，今天又喝酒讓他睡好些。我努力抑住不禁上揚的嘴角瞇出一條線看著你們之間的後視鏡，她的笑來不及收起僵在臉上，訕訕地沉默。

總是她又叨叨絮絮地說著，似乎談興正濃，我聽著不是太清楚，只是偶爾她停頓時你穿插著單字或片語。總是你的客套簡答呼應著她的喳呼論述。後來，她忍不住嬌嗔著~~「你真是個安靜的人！」聽到這邊我就決定不想再在睡眠與清醒間掙扎了，你怎會是個安靜的人呢？每次開車時總是要我提醒你不要再說了，要專心開車的啊！於是我很快地安心入睡。

車子一停下我就又醒來，以為又是等紅燈，所以，我繼續矇著眼。停得時間有點久，我偷偷睜眼探一眼車窗外，不是十字路口，是在屈臣氏前。你不在車上，她等在前座。我擠出一條視線從後視鏡中觀察前座的她，她正拿著粉撲在補粧，擦完口紅後，又將髮夾抽下，重新將頭髮梳順後再將髮夾卡上。一切動作完成後，還在耳後輕點上香水，有一股淡極的茉莉清香。
看著她趁你下車時的這一整套動作教我放心，這表示她和你還不是熟捻到可以在你面前自在補妝梳頭的親密交情。不過，見她後來慎重地補上香水的動作又教我擔心，她顯然是很有心。而且，她怎會知道你喜歡茉莉花香呢？意識到這一層，不禁仔細在腦中倒帶回憶著今晚餐桌上你們的互動，她幫大家倒酒時，每個人都斟滿了，瓶中大概還剩下半杯的量，她理所當然地端起你的酒杯要你先喝一大口好讓她將酒倒光，為什麼是你不是別人呢？

「不好意思！找半天….他喝酒後總要吃普拿疼隔天才不會鬧頭疼…」你邊拉過安全帶邊說著，她開啟頂燈將身子朝駕駛座湊近，就著燈光讀起藥盒上的適用症狀。我猜想她一定是刻意要你聞著她新補上的香水味，一定是的！藥盒上的文字有什麼好研究的。我感覺氣悶頗不舒坦，刻意大動作地翻身，你注意到轉頭看我，低聲地說~~幫你買了普拿疼要不要現在吃？我打定主意裝睡，也不回答。

車繼續往前行，你突然開口說~~「妳看！路旁的木棉花像不像一盞盞繫在樹梢的小紅燈籠？」有點炫耀的語氣，聽來像是愛現的小孩。
我聽著整個人惱怒了起來，這是前天我們經過時我說給你聽的話，怎麼可以你也這樣對她說呢？

她安靜了一下，我想大概是把眼光朝樹梢上探吧！須臾開口~~「好美！怎麼每天早上我們經過時都沒留意到，路燈的照射下看來真是詩情畫意。」停頓了一下，再用著柔緩的語調若有所思地說著~「…..想不到你也有浪漫的這一面。」

「我哪那麼會想…是後面那個酒量不好的人想到的說法！虧他想得到！」你掩不住笑意地陶醉說著。

哼！前天告訴你時你還直辯說哪裡有像，不過是比較大朵的紅花罷了！還要我去重配眼鏡！今天卻拿來說嘴，莫名其妙！

「他講給你聽……嗯..你們看來交情真好，還會晚上出來賞花！不過，真的好看，橘紅的花開在黑色的天空中，昏黃的路燈一照，美得悽涼…..唉….」說到最後她聲音裡的情緒流洩著一絲憂傷，彷彿突然想起什麼，淺淺地嘆著氣。應該是想起上個月剛結束的感情吧！我想，一整晚也只有這一刻我清楚感受到她該有的黯然情傷。

「晚上的花好像總是特別美，前年我到日本賞櫻花，不只白天賞，連晚上都不錯過，燈光從地面往上打，日本的美學教人服氣，錯落有致的明暗，風吹來滿樹的飛雪與花影，美得嚇人，同行的朋友都被這畫面惹紅了眼，直說是像走進一場夢裡….」你好像也被她感染了，聲音也黯淡著，說著我聽來陌生的事。
你這一刻突然的情緒轉折讓我惶惑，你去日本賞花的事我沒聽你說過，那時我們還沒有參與彼此的生活。你一下跌入往事，我走不進去只好袖手旁觀。

「“像走進一場夢裡”….怎麼你的朋友都會寫詩啊！那個朋友一定是個心思細密的女孩子……..是女朋友嗎？」她很快地收攏情緒從前一刻的傷懷走出，又恢復原先的語調，停了一下將可能藏了許久的疑問偷渡在這順水推舟的對話中。